朱攸宁早料到锦衣卫早晚会询问到她这里,等了许久,没想到这些人来的这么慢。
“袁指挥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少年生的粉雕玉琢,一双杏眼大而明亮,正襟危坐的模样十分乖巧可爱。袁剑清家里也有这么大的孩子,加上圣上对仁义伯的态度,袁剑清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处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是以对待朱攸宁时的温和又增了几分。
“小公子不用紧张,放松便是。”袁剑清和颜悦色的道,“这段日子我们也调查过一些情况,想来听一听你怎么说。当日的情况是怎样的?”
朱攸宁早已经打定主意,这时便仔细回忆,直言道:“当日我们去集市上,遇到了刺杀,伯爷为了护着我,还受了烫伤。
“我们与五城兵马司说明情况后回了府,天已经黑了。那时伯爷其实就已经决定了次日,也就是冬月十六那天,要去姜阁老府上找姜小姐约谈,商议退亲之事。因为伯爷亲眼目睹了姜小姐与他人有染的事情。
“伯爷想让姜小姐来提出退亲,不好的名声由他来承担。我当时就说,他一人去,身份未必够,正好当时沈翰林听说伯爷在集市上受了伤,急忙来府中探望,伯爷就与沈翰林约好了同去姜家。”
朱攸宁一边将当日的事情仔细说来,一边注意观察袁剑清的神态。
袁剑清不愧是老油条,不知他听了这些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锦衣卫的人到底调查出了什么,反正只看他面上是丝毫看不出破绽的。
朱攸宁只好继续道:“因为我们在集市上遭遇刺杀,伯爷担心我的安全,就将身边得力的人留给了我,他自己只带了一个随从,与沈翰林一起去了姜家。他带了去的随从不到晌午就回府了,说伯爷吩咐他回来的。后来我们觉得留伯爷一人不大对,就让那随从回去,谁知这时就已经出了事。后面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袁剑清缓缓的点点头,“小公子所说的都是实情?”
朱攸宁认真的点头,郑重道:“句句实情。”
“可是你所说的,与伯爷给我们的口供却有出入。”
朱攸宁惊讶的将一双猫儿眼瞪的溜圆。她完全是实话实说,燕绥难道没说真话?还是说她的记忆或者是观察有错误?
“敢问大人,伯爷所说与我说的出入在何处?”
袁剑清盯着朱攸宁面上的表情,道:“你才刚提起,伯爷去姜家商议让姜小姐先提出退婚,是让沈翰林陪同去的。你能确定沈翰林真的去了吗?”
“能确定。”朱攸宁点头道,“一则他们头一天见面时我就在场,二则随从燕飞也是看着他们进了姜家的,这个是千真万确的。”
“可出入就才此处。伯爷根本就没有说起事发前一晚沈翰林来府上的事,自然也没有说出次日沈翰林陪同他一起去了姜家。”
袁剑清满脸疑惑的摩挲着下巴,仔细打量朱攸宁的神色,“这就奇怪了,有如此要紧的证人,伯爷为何要隐瞒?”
朱攸宁也想不到问题竟是出才此处。
沈莫答应与燕绥同去,依燕绥所说,他吃了茶就人事不知,醒来后便已经利器在手了。这期间若说沈莫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朱攸宁她都不信。
沈莫可以说是此事中非常要紧的一个证人,几乎关乎到燕绥是否能够翻案的关键。
可他什么没有将沈莫说出来?
朱攸宁眉头紧锁,忽然之间,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却又让她觉得这个猜测十分令人难以置信。
她那天与燕绥回来时,天色已经暗淡。
沈莫来时正是华灯初上。
她与燕绥在前厅里,燕绥在上药。
夜晚,掌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燕绥,该不会是为了保护她的名节,才没有将沈莫说出来吧?
毕竟一旦说出沈莫前一天晚上来时的事,就很容易牵扯出她来。
在这个世界,道德对女子的压迫与绑架远比对男子的还要严重。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一个地位相差悬殊的男子共处一室,还被一个外人撞见,并且他们之前还一同去游玩过。
她自己知道,她与燕绥是君子之交,她也从未用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来束缚自己,她也知道自己做不来传统的闺秀。
可是外人不知道啊!
人嘴两张皮,众口铄金,流言能杀死人,一旦此事传开来,还不知中途会变换成多少种说法,说不定什么龌龊的传言都能衍生出来。不论怎么传,毁的都是她的名声。
所以燕绥宁可将沈莫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抹去,也不肯说出此事吗?
朱攸宁仔细的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再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她心里一阵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情绪在冲撞,脸色也变了几变。
袁剑清见状,倾身,缓缓问:“小公子,可是想到了原因?伯爷为什么没将沈翰林的事说出来?沈翰林的在这件事中,到底是参与了,还是没参与?”
朱攸宁看着袁剑清微微眯起的双眼,忽然站起身来,道:“袁指挥使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马上就告诉你伯爷为何没将沈翰林的事情说出来。”
袁剑清身形微顿,食指点了两下桌面,随即缓缓点头,“希望小公子别让我等太久。”
此时的袁剑清气场全开,却不是刚才万事好商量的温和模样了。
朱攸宁知道袁剑清的担忧,只笑了笑,便拱手行礼,带着窦婉婉退下。
袁剑清翘着腿,指头点了点桌面,随即对门口随同而来的两个手下扬了扬下颌。
那两人立即会意,其中一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朱攸宁和窦婉婉一路沉默无言的回到新雪苑。
进了屋关起门来,百灵和画眉立即上前来服侍朱攸宁摘得掉了肩上的披风。
朱攸宁站在门前,面色凝重的道:“服侍我换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