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太太单手点指徐凝巧.话哽在喉咙里。
徐凝巧福了一礼,带着丫鬟王松龄堂去了。
三太太直瞪着她渐行渐远的高挑背影半晌,才不甘心的跺脚:“不知好歹的贱蹄子,活该你倒霉!”又狠狠的啐了一口。
阮筠婷这厢带着婵娟走向通往静思园的小路,距离静思园只差几步远,突然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谁?!”婵娟提着灯笼往前探去。
就见一个身材中等,作妇人打扮的人影快步走来,到了近处才看出来人竟是三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常妈妈。
“给阮姑娘问安了。”常妈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阮筠婷有些意外。
常妈妈从来都跟三太太一个鼻孔出气,就算上次两人稍有嫌隙,三太太对她略微疏远.可常妈妈对三太太依旧是忠心耿耿的。
这会子眼瞧着要落钥了,她不好生在馨岚居伺候,来她这里做什么“常妈妈,三太太有什么吩咐?”阮筠婷只当她是来传话的。
常妈妈恭恭敬敬的垂首,道:“奴婢今日不是奉命前来,而是自个儿私下里有句话要对姑娘说。”
阮筠婷笑了,“天儿冷,别站在风口里了,常妈妈且进来坐吧。”
“多谢姑娘。”常妈妈也不推辞垂首恭敬的跟在阮筠婷与婵娟身后到了静思园正堂。
红豆和婵娟伺候阮筠婷除掉大氅时,常妈妈一直低头站在门边.与平日哪个惯于狐假虎威的模样大相径庭。
阮筠婷心下有疑惑,接着更衣时捋顺了一下思路,随后道:“常妈妈请坐。红豆.上好茶来。”
“是。”
“多谢姑娘。”
阮筠婷在首位坐下,常妈妈则是在下手端侧着身子半坐着,屁股只敢贴了个边儿。
红豆不多时端了黑漆茶盘进门,将青花茶碗分别放下,然后退了下阮筠婷素手端起茶站,笑道:“妈妈尝尝吧,这是我新得来的上等普洱,与三太太那里的好茶自然是比不得.可也还算将就入得了口。”
谁知阮筠婷话音刚落.常妈妈却慌忙跪了下来叩头道:“姑娘.奴婢从前种种错处,都是一时糊涂.请娘谅解。”
阮筠婷微眯起眼,旋即展颜一笑,柔声道:“常妈妈说的哪里话,快快请起来吧。您是三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如何能跪我?”
常妈妈越发惶恐,又磕了数个响头,顶着染尘的脑门子哽咽道:“当初,姑娘入学的时候,往您常服上泼赤砂糖水的主意是奴婢出的……奴婢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十分愧疚,后来与三太太那边听命做的种种对姑娘不利的事,也都是奉命行事罢了。奴婢本身与姑娘是没有仇怨的。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宽恕奴婢的罪过。”常妈妈再次额头贴阮筠婷将青花茶碗轻放在桌案上。
常妈妈突然如此,莫不是三太太又有什么诡计?若不然,就是常妈妈念了佛,一心向善良心发现了?
不论是哪一个她都不需要。
‘妈妈快起来吧。”阮筠婷双手搀扶起常妈妈,笑道:“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谁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呢?”
常妈妈望着阮筠婷,烛光中,她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之中,让她辨别不出真情或是假意,“姑娘,奴婢……”
“时候不早了。这会子三太太也该回到馨岚居了,为了你好,今儿我就不留你了,改日再请你来喝茶。”阮筠婷不等常妈妈说完,便扬声道:“赵嫂子,替我送送常妈妈。”
“是。”
赵林木家的进来,笑着做请的手势。
常妈妈眼神犹豫,最终仍旧是无奈的跟着赵林木家的出去了。
红豆和婵娟伺候阮筠婷盥洗更衣。
红豆问:“姑娘,常妈今儿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三太太又使什么坏心眼儿.先要拍个卧底来?”
“难说。”婵娟撇嘴道:“他们几时看姑娘顺眼过?姑娘过的越好,他们就越眼红,八姑娘比不上咱们姑娘,三太太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咒咱们呢,常妈妈用这招来博取姑娘同情,未免太天真了。”
阮筠婷静静听着,一下下顺着吹落胸前的油黑长发,其实方才常妈妈的态度倒也真诚,她虽无法全然信她.但也谈不上不信。前一阵三太太被打了之后,常妈妈为了主子的事情着急,也急得跟着病了一长,自从那之后性子就变了许多,对人再不似从前那般骄傲了。
难道这件事,与三太太的那通板子有关?
“姑娘。”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赵林木家的掀门帘进了里屋。
阮筠婷问:“可探听到什么了?”
赵林木家的目光与阮筠婷的在打磨光亮的铜镜中交汇,笑着道:“常妈妈怕是受了惊吓,向姑娘投诚来的。”
“是么?”阮筠婷转回身:“她又什么好惊吓的?”
“她说‘当初害了婉贵嫔摔倒,一手按在炭炉里的是她.不知道往后还有多少天可活””
阮筠婷闻言有些了然,想来,常妈妈有可能是真的怕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三太太的又一计策。
“今儿的事情不要出去乱说。”
“是,姑娘放心。”
阮筠婷留了上夜的红豆,让婵娟和赵林木家的下去歇着了。
除夕这日,除了二老爷远在北边驻守无法归家,徐家人都聚齐了。半夜里,皇上还特地赏赐了十道精致的菜色,说是仁贤皇贵妃与婉贵嫔侍奉圣驾.无法与家人团聚,特此恩赐,代替两位徐家女儿聊表心意.寄托思念。
老太太自然喜不自胜的领着人叩头谢恩。全家都觉得与有荣焉。
守岁之后,年初一和初二,阮筠婷都安静的呆在静思园。老太太上一次说的明白,要求她多练习针线女红,不要随意乱走动,接触不该接触之人。她虽不赞同,可好歹也要给老太太一些面子,不能明目张胆的触她的逆鳞.如此下来.老太太瞧她时的眼神倒也柔和了许多。
年初三,又到了大姑太太回门的日子。
阮筠婷一大早就到了成名居.与罗诗敏一同逗着蕊姐儿玩,听了下人的禀报.罗诗敏问:“大姑太太带了谁来?”
“回四奶奶,大姑太太带了四小爷和玉哥儿。”
“下去吧,告诉老太太,天儿冷,急匆匆去了恐怕冻坏了蕊姐儿,我们稍后便到。”
“是。”
小丫头出去了,阮筠婷帮着罗诗敏一同给已经七个月的蕊姐儿穿衣裳。罗诗敏道:“表哥这次来,怕是老太太会提起巧姑娘的婚事。”
“应该如此。”阮筠婷蹙眉道:“我不担心他们的事,反倒是你。听说三太太又要给四表哥物色妾室了?”
“嗯。”罗诗敏苦笑着,“这一遭,终究是躲不过去了。我也想开了,男人就是馋嘴的猫儿,哪有不吃腥的?他既喜欢,我就随了他的心意。四爷是饱读诗书的,自然喜欢有才气的女子。婆婆这一次送来的烟儿固然是个绝色美人儿,可到底没读过书,情趣差了些,我已经让常妈妈在外头帮我物色有才有貌的女子了。”
“你要给四表哥再纳一房妾室?”
“正是,这种事让婆婆来做,难免会叫外头嚼我善妒,不容妾室,左右是要有的,不如我亲自来选人,想必有了有才有貌的人在身边,四爷就看不上那等只有相貌的草包美人了。我便是要让那些个小蹄子都知道,他们若要伺候四爷,也要看我这个四奶奶许不许。否则,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他们失宠。”
罗诗敏说着话,手上动作轻柔的为蕊姐儿带上了小虎头的棉帽子。小孩嘻嘻笑着,伸着小手抓罗诗敏垂在胸前的长发把玩。
阮筠婷看着罗诗敏和蕊姐儿,突然就觉得伤感。
做正妻又能如何?不是仍旧要眼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会做人的,还要一个个亲自挑选了人,送到丈夫的床上去。难道在古代,就真的不能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