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皱了皱眉头说道:“见复,昨天在下就曾听闻你的卷子本来以得到考官的认可,王珪还做了《仁字卷子》诗认为非省元不可,那份卷子就是你的,可是欧阳公认为你的省试诗有些媚上,是以……”
王景范摆摆手说道:“这并不是什么问题,科场诗文你还指望能够出什么名作?媚不媚上与大局无补,我们考这科举就是要做官治理天下的,昨日还曾与寿道、鸿江谈及此事,欧阳公若是就此对我有什么不满也无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种事情都是要过几年才可以证明自己的……”
考试结束后礼部贡院张榜,原先只是在贡院里面流传的各种消息一下子都被放了出来,最出名的便有欧阳修辨文认出刘几而错置苏轼第二,还有一则便是欧阳修将王珪心目中的省元给划掉。前两条是考生的,而关于王景范那份《仁字卷子》则是考官之间的矛盾,自然是后者更容易作为大家的谈资。
从贡院张榜到殿试之间不过才**天的功夫,王景范和他同科的三百二十四位贡士便开始了殿试,大宋自立国之后,殿试之所开始时候是讲武殿,自太宗雍熙二年之后就一直在崇政殿举办。科场中省试的头名虽然非状元莫属,但也是夺魁声望最高,更何况今日的省试头名李实还拿过开封府发解试的头名,可谓连中两元,这夺魁的声望就更高了。当然苏轼的省试卷被欧阳修错辩成是自己弟子曾巩的卷子被置放在第二,消息传出后大家都认为苏轼应该是头名,自然也是状元的大热门。
在进入崇政殿之后,王景范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这个王珪内定的省元却在真正发榜的时候排到了一百多名,说不服气那是自然的,不过好在这一科贡士无黜落,这也算是达到了父亲的愿望了。眼下他虽然坐在殿试考场上,但更多的却是想到日后该如何大展宏图以最短的时间谋求最大的话语权——按照父亲的规划,一旦步入仕途下一个目标便是彻底改变历史上大宋的命运,与科举考试看运气不一样,扭转一朝大势可是实打实的本事。
待到考卷发下来之后,王景范展开卷成一筒的卷子,诗赋论各一题,其中最关键的莫过于赋,取状元高低就看谁的赋做得更好。
“某家最后一次作赋便是此题了!”王景范看着试题“民监赋”咬咬牙心中暗自想道。苏轼的小传中并无殿试的题目,这题目是从另外一位词人小传中得来的,诗题诗“鸾刀诗”,赋题是“民监赋”,论题诗“重巽申命论”。
当日苏轼曾问及王景范殿试可有什么注意之处,王景范实话实说便是对皇帝敬重不可出言无忌,这也是《全宋词》李实小传上的记载。本来李实连中两元,甚至连皇帝都已经注意到了他,想着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李实其实已经是半只脚踏上状元位了,可惜李实做题《民监赋》破题便是:“天监不远,民心可知”——李实这个破题警告意味甚浓,已经犯了忌讳,就算是省试诗也是先扬后抑隐约有些谏言,甚至干脆如王景范的省试诗一般无谏言。
王景范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省元,半道上便被欧阳修给打劫了,诚然不顾他那篇做的非常漂亮的《刑赏忠厚之至论》,原因便是他的省试诗无谏言。这个李实的卷子他也没有见过,想来李实似乎被连中两元已经弄得忘乎所以了,开头便敢以“天监不远,民心可知”来破题,估计省试诗作得多半也是锋芒毕露,难道他就不知道欧阳修有能力取省元,而这状元归属是在皇帝手中握着的么?!
“运起元圣,天临兆民……”王景范在这《民监赋》的开头作了破题,一路行文下去丝毫没有滞涩之感。当今皇帝就算开始的时候还有刘太后垂帘听政十年时间,但实际上把持权柄也有十三四年了,平常人家虽不是壮年但也绝对不会日暮西山,但是皇帝却不同,在当了三十四年的皇帝后,当今皇帝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无多,就连大臣们也是极力劝立皇太子,对于这样一个皇帝可以说到了总结一声的时候了,如果还这么极言谏进估计十有**会适得其反。
在这崇政殿上若说对状元没有什么想法那是假的,尽管王景范已经非常明确自己已经成为进士,但是依旧想要对这状元争上一争——一甲进士头三名为进士及第,授官起点都在从八品,搞不好正八品也不是奢望;二甲进士便是进士出身,授官顶头是从八品;至于三到五甲便是同进士出身了,八成以上授官是从九品。这状元更是不得了,在这一科中起点就比第二要高半品,虽然不能说状元是这一科中升官最快的,但起点高些总归是没错的。
王景范答卷很快,这些题目他早就知道,虽然准备的不如礼部试那样认真周全,但是总归比其他人都要占尽便宜。不过这次王景范却没想着去争第一个交卷,他要看看那个李实是不是如同记载中的那样破题便得罪了皇帝——从李实旁边不时转悠的那个太监来看,皇帝真的对李实非常看重,看这意思只要李实一交卷都用不着封弥试卷就可以直接呈送到皇帝面前御批,直接产生状元。
对于李实旁边转悠个太监,考官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不过除了开头的时候考官还在李实旁边看两下之外之后就再也未去过——王景范估计考官不去不是因为放心而是失望,他们已经被李实的那个破题彻底失望了。倒是有个考官在自己身边站了一段时间,直到王景范完成试卷之后他才走开——这些考官也难啊,生怕李实的卷子惹怒了皇帝,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出一个更符合圣意的卷子填上去。
李实放下手中的毛笔还对自己的试卷翻看了一下才满意的将卷子交了上去,王景范一看也便将自己的卷子交了。李实的卷子被那个太监直接拿走,而王景范的卷子则被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考官截下,并未进入封弥环节。
“王大人,这是渭州王景范的卷子。”
王珪接过卷子展开一看,点点头说道:“待会若是李实的卷子惹得皇帝不悦,就将这份卷子呈上去……‘天监不远,民心可知’,以为这是‘极言直谏科’呐!”
果然一会一个小黄门跑过来说道:“官家说了,这份卷子照章阅卷定名次!”
几个考官一碰头都心知肚明,王珪便说道:“把这份卷子送过去吧,交上来的这些卷子当中也就这份卷子还像样子,至于这份卷子就放在三甲吧……”
皇帝把李实的卷子退了回来,谁还敢把他的卷子放在上等?不过想到李实是连中两元,放在低下也不合适,干脆给个三甲对内对外都算有个交代……
还没等小黄门去交卷子,皇帝就慢悠悠的自己走过来了,斯条慢理的问道:“有什么文采出众的卷子么?”
王珪立刻将手中王景范的卷子交上去说道:“这份卷子文采风流皆属上等!”
皇帝接过卷子展开一看,除了开篇破题的“运起元圣,天临兆民”之外,更有“故得静而延年,独高五帝之寿……”之语。王珪瞥了一眼看皇帝脸色红润,眉角间有丝丝喜意,心中便有了计较。
皇帝终于将卷子看完笑着说道:“这都是祖宗们的事,朕怎么敢当?”
王珪等几个详定官心中都明白了皇帝对这份卷子是非常满意,虽然不能说这份卷子就是状元,但是必须要安在一甲的行列中,反正殿试头十名谁当状元还是皇帝说了算,倒时候有更合皇帝心意的卷子出现也很难说。
“欧阳永叔,你笔下的省元也不怎么样啊!”王珪心中冷笑道,在他看来除了王景范的卷子之外,其他人的卷子就算精彩也都输在了破题上,连这一关都过不了,皇帝怎么会选他们当状元?!